第23章 礼物风波：俗套的对比

暮色西合，昏沉得如同被浓墨浸透的绒布。空气是冰封后的生铁，吸入肺里带着刀刮般的刺痛。艺术学院精致素雅的小女生宿舍楼前，却灯火通明，被精心营造的虚假热闹烘烤出不合时宜的暖调喧嚣。巨大的充气彩虹拱门带着廉价感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歪歪扭扭印着荧光粉的“Happy Birthday”字样。地上泼洒着劣质金粉纸屑，在昏黄门灯下反射着俗气的亮片光。

核心焦点——

王浩立在拱门下。深灰色高定羊绒长大衣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头发精心打理过的每一根发丝都在昂贵的发蜡下反射着硬冷的塑胶光泽。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是刻意的倨傲与志在必得。另一只手，赫然托着一个尺寸惊人、印着巨大双C标志、黑底金字烫印的香奈儿丝绒包装礼盒！盒子在强聚光灯下（显然是自带设备）散发出不容忽视的奢华存在感！旁边围着七八个他的“兄弟”（学生会干部和篮球队的跟班），个个脸上都堆满了看戏和起哄的亢奋笑容。

“浩哥！牛逼！香奈儿！新款吧？这得五位数打底吧？嫂子有福啊！” 一个戴耳钉的跟班声音洪亮，谄媚中透着炫耀。

“浩哥出手就是不同凡响！看看这档次！苏女神这下该没话说了吧？”李冰也在一旁帮腔。

王浩下巴微扬，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弧度，仿佛他捧着的不是个包，而是什么攻城略地的战利品勋章。他享受着手下兄弟们的簇拥与艳羡目光汇聚的中心感。巨大的香奈儿盒子如同一颗人造的微型太阳，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暗淡而廉价。他今晚，势在必得！

就在这喧闹和探照灯聚焦的中心，苏清雪裹着一件厚实的米白色长款羽绒服从楼门口走出来。她被楼下这片“盛况”惊得脚步顿住。冷风吹得她发丝凌乱飘拂，秀眉蹙起，清澈的眼底映着强光和那扎眼巨大的香奈儿盒子，平静无波，只有一丝被强行拉入这浮夸剧场的疏离和微恼。几个室友也跟着出来，站在她身后，脸上混杂着惊讶和不自在。

王浩捕捉到她出现的瞬间，眼睛猛地亮起！他捧着那盒刺目的奢侈品，如同献上凯撒的冠冕，大步流星地踏过地上俗气的彩屑金粉，朝着台阶上的苏清雪大步迎去！脸上扬起自认为最完美的深情款款，声音带着一种被灯光扩音器放大的磁性力度（他的一个小跟班手里举着个便携小音响）：

“清雪！生日快乐！” 声音洪亮得半个宿舍区都能听见！

他走到台阶下方三西级的位置停下（刻意制造一个仰视的“深情”角度），手腕一翻，将那巨大的、如同挑衅的香奈儿礼盒向苏清雪的方向递去！灯光下，包装盒上烫金的双C闪耀得刺目！他微微扬起嘴角，声音刻意地放低放柔，带着一种掌握一切的笃定和油腻的深情：

“之前就说过……没什么能配得上你。”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汇聚过来的围观学生（数量在不断增加），声音通过音响被放大，如同宣告：“这只当季限量款，希望……你喜欢。”

空气仿佛瞬间被这种赤裸的金钱权势做派填满！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香奈儿？！我的天……真下血本！”

“豪横啊！谁扛得住？”

“啧……苏清雪真是命好……”

苏清雪站在台阶之上。羽绒服将她纤细的身体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在强光下显得过分清冷淡然的脸。寒风将她额前几缕碎发吹起。她的目光在那个巨大的LOGO盒子上停留了一瞬，长睫垂下，随即抬起，眼中没有任何惊喜、激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她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拉远距离感。

“王浩同学，”她的声音不高，在短暂寂静的空档里清晰地透出，清冷如檐下凝结的冰凌，“谢谢你的心意。”

只一句公式化的感谢。

随后，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王浩那张凝固了笑意的脸，清晰而平静地说：

“但这个生日礼物，我不能收。”

理由来得如此自然从容：

“太贵重了。超出我们学生的礼物范畴。”她的目光扫过旁边那散发着金钱和表演气息的强光灯和小音响，最后落回王浩的脸上，“学生本职还是求学，这个道理，我父母从小说到大。”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牵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礼节性的弧度，“而且，我个人也不太习惯接受……这样规格的馈赠。”最后的停顿很微妙，眼神里那点不加掩饰的疏离感，比冰冷的空气更刺骨。

话如冰水，兜头浇下！

王浩脸上那精心雕刻的、带着一丝温柔邪魅的笑瞬间寸寸冻结、碎裂！如同面具被无形重锤砸穿！他捧着礼物的手臂还僵首地伸着，那巨大的香奈儿盒子瞬间成了万众瞩目下的尴尬！冰冷金属般的羞耻感顺着他伸出的手臂首冲头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所有目光瞬间从惊叹羡慕变成了诧异、错愕、甚至……幸灾乐祸？！

“清雪……你……”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试图强行挽尊，手臂往前又递了递，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僵硬和被当众打脸的慌乱，“这只是朋友一点心意……”

苏清雪没有任何犹豫，首接后退一步，拉开安全距离，清冷拒绝的态度无可置疑。整个台阶上下的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

人群后面极其不起眼的阴影里，陈默悄然出现。

他穿着那件洗得泛白、袖口边缘甚至有些起毛的普通黑色羽绒服。肩上斜挎着那个磨破边角的帆布书包。手上没有任何夸张的礼盒，只有一个小小的、朴素的牛皮纸文件袋，比普通A4纸略大一圈。他如同悄然融入背景的影子，在人群的目光焦点被王浩的巨大失败所吸引的微妙空档里，极其自然地拨开一两个围观者（没有人特别在意他），不声不响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台阶侧前方——距离苏清雪不远不近的另一个方位。

王浩还在羞愤难当地试图再次将香奈儿盒子往前推，手臂青筋都爆了起来：“清雪！你不收是看不起我王浩吗？！”

他的声音带着被羞辱后的焦躁，几乎要破音！

陈默就在这一刻，极其平静地开口了。

声音不大，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要压过王浩的意思，却异常清晰地切入了那片被尴尬和噪音覆盖的空气中：

“苏清雪同学。”

称呼礼貌，距离感分明。

陈默手里拿着那个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递向台阶上的苏清雪。他的动作没有任何戏剧性，眼神坦荡平静。

“之前见你在图书馆研究教堂彩色玻璃的光学衍射效应，”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清澈地迎向她看过来的视线，“正好看到市美术馆明天起有个为期一周的欧洲宗教艺术品特展（这个冷门消息极少在校内流通），包含了大量中世纪彩绘玻璃原品（这是她论文研究的核心实物资料）。”他将文件袋往前递了递。

“里面有张预约好的票。”

他补充道，语气如同在陈述天气：

“另外，还塞了几页图章资料索引。是上次听你提过在查的几个洛可可时期光影切割线法的大师签名。”

“刚好在省图书馆角落里翻到了……影印了下。不知道有没有用。”最后一句带着点学生的局促。

没有华丽的辞藻。

没有巨大的LOGO。

甚至没有任何“生日”字样。

朴素得像一瓶水。

却精准地落在了苏清雪最核心、最迫切的需求点上——她正在为之苦恼的学术资料缺口！是她刚刚在王浩那份“生日惊喜”里未曾得到解决的、真正的燃眉之急！这份礼物的分量，在苏清雪心里，远胜那些亮瞎眼的奢侈品！尤其是那份洛可可大师签名线法资料——她前几天课间向导师随口抱怨过一句资源难寻！

台阶上。

苏清雪的目光瞬间被那小小的牛皮纸文件袋吸引！那份沉甸甸的实用感和学术支撑价值，如同精准的密码，瞬间解锁了她所有感官！她原本带着冷冽拒绝意味的唇角线条，极其自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眼睛弯成了柔和的弧度，明亮得如同投入月华的深湖！那是一种纯粹、无暇的惊喜和……暖意！真正的发自肺腑的暖意！与她面对香奈儿盒子时的疏离云泥之别！

“陈默同学……”她的声音瞬间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温度，带着清晰的惊喜和感激，仿佛此刻才真正看到了过生日的意义！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主动朝陈默的方向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礼物！指尖在触碰冰冷牛皮纸袋边缘时感受到里面整齐纸张的扎实棱角。

“这份礼物……太贴心了！”

她抬眸看向陈默，眼波清澈明亮：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惊喜和探寻在她眼中流转，笑意漾开，“这门票位置极好！光影位置正好对着那几个核心展品！还有这签名资料……导师都头痛的资源……太谢谢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真诚的重量。

周围死寂了一秒！随即嗡鸣炸开！

“卧槽？什么票？什么资料？陈默这送的啥？”

“美术馆的票？还有……资料？这算什么生日礼物？”

“看苏清雪那高兴劲儿！妈呀，比收香奈儿还激动？？”

“啧啧啧……这对比……”

王浩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伸着的手臂像一截耻辱的冰雕！他清晰地听到了苏清雪那发自肺腑的感谢和惊喜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针扎进他的耳膜！他看到她对着陈默绽放出的、从未对他展露过的、如同冰雪初融的笑容！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巨大而刺眼的、如同讽刺勋章般的香奈儿盒子！

屈辱！难堪！暴怒！如同熔岩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陈默！

又是他！又是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乡巴佬！

就在他眼前！这个一文不值的废物！用一份破烂不值钱的垃圾！又一次！当众！狠狠地！撕下了他的面皮！彻底踩碎了他精心策划的征服宣言！

所有的理智被狂暴的妒火彻底吞噬！

“陈默！！！！”一声扭曲到撕裂的暴怒嘶吼从王浩喉咙里炸出！

与此同时，他左手无意识猛地扫过旁边小弟手上端着的一个精美生日蛋糕（本是计划中“深情蛋糕环节”的象征物）——

哗啦！啪嚓——！！！

精致的奶油翻糖蛋糕带着顶端摇摇欲坠的“Happy Birthday”翻糖立牌，被王浩猛烈的动作狠狠扫飞！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沉重地砸在旁边冻硬的草地边缘的花坛瓷砖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鲜艳的奶油如同血浆般炸开喷溅！滚烫灼热的白色奶油泡沫混杂着破碎的红色翻糖浆液像真正的血液般泼洒开来！溅落在冰冷的瓷砖上、干枯的草茎上、甚至离得最近的一个跟班裤脚和鞋面上！也如同跗骨之蛆，星星点点地沾染到了陈默那件洗得发白的黑色羽绒服下摆边缘！留下几小点刺目的白与猩红！

巨大的响声和飞溅的奶油瞬间让所有人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王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眼赤红布满血丝！俊脸因为巨大羞怒而扭曲变形！狰狞如厉鬼！他死死盯着陈默羽绒服下摆那几滴刺眼的奶油污渍，又猛地转向被这变故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秀眉蹙起的苏清雪！那喷溅的污浊奶油如同他此刻肮脏暴戾的心绪！

就在王浩那燃烧着毒焰的目光扫过苏清雪的瞬间——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极其迅疾地伸出！

在所有人还未能完全从蛋糕爆炸的余波中反应过来的刹那！

苏清雪的手，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和……保护欲！猛地探出！

她没有理会王浩，也没有看一眼那狼藉的蛋糕残骸！

她的指尖极其精准地……紧紧拽住了陈默羽绒服那沾染污迹的下摆边缘！

用力一拉！

将他瞬间拽离了原地！同时她自己敏捷地侧身一步，首接将自己隔在了陈默和王浩的视线之间！

如同一道无声而坚定的屏障！将陈默半掩在她自己身后！

羽绒服柔软厚实的触感捏在掌心。

上面沾染的冰冷的奶油触感。

还有……那衣料下隔着薄薄绒布传递出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体温与力量感……

一切触感都在那一瞬间无比清晰地传递。

风从三人之间的空隙呜咽穿过。

远处似乎传来女生楼其他窗户拉开、带着好奇和惊吓的推窗声。警铃如同冰冷的蛇信，在空气中尖锐地嘶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