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宝玉挨打

元妃省亲那晚的话，像颗石子投进贾政心里，连日来总在他脑中转悠。“坐吃山空”“建立功业”，字字都敲得他心头发沉。他望着窗外那片依旧亮堂的大观园，越想越觉得心惊——女儿在宫里看得透彻，这家里的根基，怕是真要被这些儿女情长、安逸享乐蛀空了。

思来想去，他抬脚便往家学的方向去。宝玉是嫡子，将来要承家业的，若连学业都荒废，那才是真的没了指望。

学堂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贾政一进门，吴敬梓便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堆着笑：“老爷来了？今日天气好，正带着哥儿们温书呢。”

贾政点点头，目光扫过端坐的子弟，落在宝玉身上。只见他低着头，手里捏着支笔，像是在写字，却又透着几分心不在焉。

“宝玉近来学业如何？”贾政沉声问。

吴敬梓忙拱手道：“宝二爷聪慧，近来越发努力了，文章也日渐长进，是个可塑之才。”

这话听在贾政耳里，却只觉得敷衍。他自家儿子是什么性子，他岂能不知？往日里不是逃学去会戏子，便是躲在园子里与姊妹们混闹，哪有半分“努力”的样子？

“既如此，便考一考吧。”贾政语气不容置疑，随手拿起案上的《论语》，翻到一页，“就以‘士不可以不弘毅’为题，限半个时辰，各人作一篇策论来。”

众人皆是一凛，尤其是宝玉，脸刷地白了，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范进——这范进是王夫人特意找来给宝玉作陪读的，平日里闷头苦读，最擅八股。此刻见他挺首了背，提笔便写，显然胸有成竹。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范进率先交了卷，贾政接过一看，只见字迹工整清秀，行文紧扣题旨，起承转合合乎八股章法，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虽无惊才绝艳，却西平八稳，挑不出半分错处。

再看宝玉的卷子，贾政只扫了两眼，脸色便沉得能滴出水来。字迹潦草不说，内容更是东拉西扯，时而堆砌些风花雪月的词句，时而又冒出几句俚语，通篇下来，竟没一句说到“弘毅”的正道上，简首是狗屁不通！

“孽障！”贾政猛地将卷子摔在地上，声音震得学堂梁柱都似在发颤，“吴先生说你努力长进，这就是你的长进？拿着这样的东西糊弄谁？！”

宝玉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父亲息怒，儿子……儿子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贾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元妃娘娘特意嘱咐你要建功立业，你就是这般听话的？将来这偌大的家业，要交到你这等不学无术的东西手里，岂不是要败得更快？！”

他越说越气，转头便对随从喝令：“拿家法来！”

吴敬梓忙上前劝阻：“老爷息怒，宝二爷年纪还小，慢慢教导便是……”

“教导？再教下去，家业都要被他教没了！”贾政一把推开他，接过下人递来的藤条，劈手便朝宝玉身上抽去。

“啪”的一声脆响，宝玉疼得叫出了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藤条一下下落在身上，带着贾政压抑许久的怒火，也带着他对家族前途的恐慌。宝玉起初还哭喊着求饶，到后来只剩抽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贾政打了几十下，手都麻了，看着儿子蜷缩在地的样子，胸口的火气稍歇，却又涌上一阵无力的酸楚。他扔掉藤条，喘着粗气，指着宝玉道：“今日便让你记着，若再不用心向学，将来别说撑起贾家，便是你自己，也无立锥之地！”

说罢，他甩袖而去，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宝玉压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学堂里回荡。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照在散落的书卷上，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沉重。

宝玉挨打的事，早有人跑去报告了贾母。

“我的心肝宝贝啊！”贾母带着丫鬟婆子们来到了学堂。

她一眼看见趴在地上、浑身是伤的宝玉，顿时心疼得眼泪首流，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宝玉紧紧搂在怀里。“你这狠心的，下这么重的手，要打死我孙子啊！”贾母对着贾政又哭又骂。贾政扑通一声跪下，低着头道：“母亲，儿也是恨铁不成钢，宝玉如此荒废学业，将来如何支撑贾家？” 贾母抱着宝玉，一边抚摸着他的伤口，一边哭道：“他还小，慢慢教导便是，你这般毒打，万一有个好歹，叫我怎么活啊！” 这时，王夫人也匆匆赶来，看到宝玉的惨状，哭得肝肠寸断，跪在贾政面前苦苦哀求：“老爷，你就饶了宝玉这一回吧，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贾政看着眼前哭成一团的母亲和妻子，心中也有些不忍，可想到家族的未来，又觉得不能轻易饶恕宝玉。就在这僵持之际，突然有小厮来报：“老爷，宫里传来消息，元妃娘娘请老爷即刻入宫。” 贾政心中一惊，也顾不上再教训宝玉，连忙整理衣衫，匆匆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