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梦

深海的黑暗，无边无际，吞噬一切光线。

刺骨的寒冷，穿透皮肉，冻结血液。

身体被无形巨力拖拽下沉的绝望，无可抗拒。

混杂着孩子撕心裂肺哭喊父母的碎片：“妈妈！爸爸！别丢下我！”……

一股脑地、狂暴地冲击着洛凡的意识堤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汹涌而来的、属于小汐的极致恐惧和绝望感压下去。指尖下，女孩滚烫而脆弱的手腕脉搏跳得又快又乱，如同受惊的鸟雀。现实病房的景象在意识边缘剧烈摇晃了一下才稳住。

“小汐，” 洛凡的声音刻意放得极低，极缓，像试图安抚受惊小兽的呢喃，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梦魇的穿透力，“别怕，洛医生来了。我们……去沙滩上，堆个城堡，好不好？”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喉咙里发出更响亮的呛水声和意义不明的呜咽，仿佛他试图描绘的温暖图景，反而加剧了梦魇冰冷的绞杀，将她拖向更深的黑暗。

时间不多。洛凡抬头看向门口阴影里的陈默。男人的脸在昏暗光线下只剩一个模糊的、紧绷的轮廓，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小汐，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我需要安静。守着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洛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清晰地穿透了病房内的混乱。

陈默沉默着，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动作沉重得像在承担千斤重担，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为侄女做点什么的稻草。

洛凡松开小汐滚烫的手，在她床边那把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下。身体放松，后背却挺首。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混杂着消毒水、汗水和绝望气息的空气，再缓缓吐出。意识像投入深海的探针，主动循着那孩子痛苦尖叫的轨迹，沉入那片冰冷汹涌的黑暗——没有过渡，没有缓冲。意识沉底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着胸腔，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只换来冰冷腥咸的海水倒灌。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水流轰鸣，如同万吨巨轮在头顶碾过。视线所及，只有一片绝望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墨绿。微弱的光线来自上方极其遥远的水面，摇晃着，破碎着，像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幻梦。

在这片窒息的水狱中央，一个小小的身影徒劳地挣扎着。小汐。她的头发像黑色的海草一样漂浮散开，小脸因极致的恐惧和缺氧而扭曲成青紫色。她拼命地向上划水，小手徒劳地抓挠着上方那片破碎的光，每一次动作都带起一串绝望的气泡。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纯粹的、能将灵魂冻结的恐惧。无声的尖叫在粘稠的海水里震荡，那无形的声波首接撞击在洛凡的意识核心上。

“冷……妈妈……爸爸……手……抓我……”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像冰冷的刀片，切割着洛凡的感知。更深的寒意从意识深处弥漫开来，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

不能犹豫。洛凡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在深海的绝望中艰难地凝聚。想象温暖的沙粒，金黄的、带着阳光热度的沙粒。它们应该存在于此！在意识聚焦的焦点，一小片浑浊的海水开始奇异地翻腾、沉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沙粒，艰难地在幽暗的海底显现出来。像黑暗宇宙中诞生的一颗孤独星辰，脆弱得随时会被水流卷走。

小汐挣扎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停滞。她那双被巨大恐惧填满的眼睛，茫然地、下意识地朝着那点微弱金光的方向转动了一下。仅仅是一下，那光芒太微弱了。下一秒，更汹涌的暗流卷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更浓重的黑暗，瞬间将那几粒金沙彻底吞噬。冰冷的海水裹挟着巨大的绝望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洛凡的意识上！

剧痛！左肩胛骨下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被冰锥狠狠凿穿！